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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走了

时间:2017-07-11   

玲玲是我们家的小阿姨,到我们家已经十年了。刚来的时候,梳着两个小辫儿,还不到十七岁。介绍她来的是公司的一位经理,他是他们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所以在村里有较高的信誉。他说他的董事长要招一个小阿姨,玲玲的爸爸妈妈很信任我,就让她来了。玲玲刚来什么都不懂,没用过洗衣机,没见过冰箱,甚至没坐过飞机,也没坐过火车的卧铺,她是一个很淳朴的农村姑娘。记得她洗衣服,不知道把深颜色和浅颜色的衣服分开,洗完之后把我的一件衬衣给染了。她吓哭着对我说,叔叔我不知道这两件衣服放在一起会染色,我把衬衣赔你吧!从这件事上我看到了玲玲的淳朴,她比我的姑娘还小五岁呢,我心里头升起了一种疼爱。孩子出来创业、打天下不容易,玲玲善良淳朴,你交给她的事儿,她都会想办法尽力去做。



我爱养鸟儿、爱养鱼、爱养狗、爱养花儿。光鱼我就养了三种,有热带鱼、金鱼,还有海鱼。这几种鱼的照顾有很大的差别,玲玲很快都掌握了。我出差的时候,很担心我的鸟儿、我的鱼、我的狗。每次回来都能看到它们生活得非常健康,玲玲也和它们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我们家有一只阿拉斯加雪橇犬,体重六七十斤,个头大大的,因为玲玲常喂它,给它梳毛、跟它说话。这只阿拉斯加雪橇犬跟玲玲就非常好,让它坐下,它就坐下,非常听话。雪橇犬长得非常漂亮,夏天玲玲穿着一身花裙子,领着它在园里遛弯的时候,吸引了众多人的眼球,真是一种罕见的搭配:一位美丽的小女孩加上一只非常强壮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玲玲跟这些小动物有了很深的感情,她经常教我们家鹩哥说话。鹩哥会说“你好”,还会背诵“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这样的四句唐诗,这都成了我朋友圈里的佳话。


有一天我在外面出差,玲玲突然打来电话,说鹩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突然死了,她边说边哭。这个时候她已经到我们家四五年了,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害怕而哭,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我是会原谅她的,我是不会批评她的。她的哭,真的就是因为她跟那只小鹩哥已经产生了非常好的感情。大家知道吗?那只鹩哥是还没长毛,我就把它带回来,往嘴里填食,一直填大的。她心疼,我也心疼,但我更心疼的是玲玲在鹩哥死去后的哭声。


玲玲家生活不富裕,有一个弟弟,到高一家里就不让她上学了,因为要省钱让她弟弟去上学。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对学习还充满非常多的渴望。我看她愿意学习,于是就买了一个新的笔记本电脑给她。给她新的就是为了刺激她,让她觉得自己学习是被重视的,她对电脑爱不释手。我逼着她学打字,学习电脑操作,后来学习上网,玲玲在电脑上进步很快。


到我们家一年多后,我就对玲玲说,你要好好读书啊!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前途。我们家附近有一个职工大学,从中专一直到大学本科。我就跟她说你,努力学习,我会给你时间,而且给你出学费,你考试考好了,我还会给你奖励,我就鼓励着她去学习。大家可以想象,一个内蒙来的,刚刚十七岁的小姑娘走进学堂的时候,她心里头既有惊喜,又有一种恐惧和压力。第一年考大专玲玲没考上,她回来哭着跟我说,叔叔我没出息,可能我就不是个能好好学习的料,我就不学了吧!我说为什么呢?还要学。她说,叔叔我走进考场,手都抖,答题的时候脑子完全是乱的,很多可以答上来的题我都没答上来。我说这就是历练,好好地念,好好地学,争取把大学考下来。于是我给她报补习班,而且我让她上了一个会计的中专。中专学习的课程内容,对她来说就变得不那么困难,通过补习班和上中专两种方式,玲玲终于考上了职工业余大学。那天她和我说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幸福和欢快,看着她幸福欢快的样子,我真的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考进哥伦比亚大学生命科学的博士时一样甜美和幸福。对于玲玲来说,她太需要这种关爱了!


玲玲的家里生活不富裕,母亲还有病,家里遇到困难跟她说,她就把我给她的钱都寄给家里。我问她你不留点吗?她说叔叔不用留,在这儿吃住,我的钱就给爸爸妈妈没有问题。我看着她一次次把我给她的钱全都给了爸爸妈妈,我心里嘀咕:孩子长大的嫁妆怎么办?全给了家里,将来孩子自己怎么办呢?有时候我出于私心,因为玲玲跟我们一起的感情,我就跟她说不要把所有的钱都给家里,自己留着点儿存着,将来你还要用的。玲玲在我们家工作学习,每个礼拜要上三次课,她有时候感觉到不好意思。我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晚上我自己弄或者出去吃就行啦!礼拜天,我们自己什么都能干,你就好好去上学吧!玲玲才在我们的鼓励下,上完了中专读大专,读完大专,她又给了我个惊喜,她考上了大学本科,大学本科她读的依然很带劲儿。她的中专和大专读的是会计,她的大学本科读的是行政管理。


玲玲大了,不能光在我们家呆着,我就让她到公司去做一份工作。一开始是做行政,后来是做统计和财务。她确实有点笨,干活脑子不掰瓣儿,但是她的勤劳、守规矩和忠诚,是大家最看重的,玲玲也在公司和大家有了很好的关系。


今年年初玲玲说她也可以做市场推广,我说你做吧!只要做了市场推广,公司按照市场人员的标准也给你提成。她就努力去见客户,而且拜了市场部的王宏鼎老师为师,请王宏鼎老师帮着她去见客户,她的第一个客户终于谈下来啦!这是她人生中第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这个客户后来又做了调研项目。大家后来常开玩笑说,玲玲都能谈下来客户,为什么你谈不下来?还是因为你不够勤劳!


玲玲大了,女大就得嫁呀!我也给她张罗着介绍对象,她妈妈也催着回家相对象。有一次我和她妈妈急了,在电话里说,玲玲送到我这来就是我的孩子,你不要管。我在北京给她介绍对象,不能让玲玲再回到内蒙老家去嫁给一个农民,因为她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


姻缘二字真的说不清楚,我给她介绍了一些我认为条件不错的男孩,她都看不上。前一段时间,玲玲告诉我,她有对象了,跟她一样是职大学习的,是同学介绍的。而且这个男孩子愿意跟她回赤峰老家过日子,还在赤峰老家买了房。她准备回去结婚啦!哎呀,我的心一下就像刀割一样难受。我知道玲玲走了就不会回来啦,真的不会回来啦!我想劝她别走,但是又没有办法张口,因为她的婚姻大事,还是应该排在她生活的第一位。


玲玲终于要走啦!我出差的时候,她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并跟我们后来的阿姨做了详细的交代,还留下了自己的电话,说如果你有什么事儿不明白就打电话给我。我视玲玲如女,玲玲视我如父啊!玲玲要走了,她走的时间事先没有告诉我,要走的是那样突然。我早晨出差回来,她晚上的火车票就要回家。跟我说的时候,她伤心地哭着。但是女大不能留啊!让她走吧!我心里明白。我翻开包给她一些钱,她是那样坚决的拒不拿走。我跟她说,玲玲这是我给你的嫁妆钱。你要收下,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结婚,如果那个时候我时间上没有冲突,我一定去你们家,我一定要为你主持婚礼,为你壮声势,为你在宾客面前争色彩。玲玲的丈夫在赤峰买了一套房子,还有二十多万的按揭没付。我说那怎么办呢?她说,他们会一起共同劳动,能付得起这个按揭。上车前她还是那样伤心地掉眼泪跟我说,叔叔,这就是我的家。我跟她说,谁都不能欺负你,你要过的不舒心就回来,这是你的家,慧聪书院还是你的工作岗位。她走了,我看着,车渐行渐远,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悲痛和惆怅。



人生有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这我都知道。记得我当兵走的时候,我爸爸妈妈送我,为了不看他们掉眼泪的场景,我快步走着。我的父亲在后面喊,凡生慢点,你妈妈还在送你。最终我没回头,我走了,因为我回了头就可能迈不开去从军的步伐。我记着我的女儿还不满十六岁去美国读书,送她上飞机的时候,我的女儿跟我当年一样,也是匆匆地就从检票口走进去,没有回头。我看见她抹眼泪了,但她没有回头。玲玲不同的是她不断的回头,不断的看着我,她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我知道她未来的生活一定是艰难和曲折的,但这一切要由她自己去扛。我下了决心,不管到什么时候、遇到什么情况,我对她都会像对待女儿一样。只要她不顺心,愿意回来,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接纳她,因为她和我度过了十年的时光,这十年是我在慧聪书院做研究、再次创业的时候。这十年,她给了我生活许许多多的照顾。艳玲走了,走前她又给狗梳毛,她又给鸟加食,把花都浇了水。玲玲走啦!当天晚上我在书房里又想起她,我们家后来的鹦鹉都会喊几个字,叫“玲玲”。因为我每次有事就喊玲玲帮我打车,玲玲咱们吃饭吧,玲玲给我倒杯水,玲玲这两件衣服需要帮我洗一下。玲玲走啦,但她没有走出我们之间的父女情深。

走吧!希望爱情弥补你身上的悲伤。走吧!我知道,她不会告诉我她结婚的日子。因为十年,她知道我有多忙。但我一定要问出她结婚的日子,我一定要去,我真的一定要去。哪有女儿结婚,父亲不在场的啊?


郭凡生 慧聪书院

2016.7.29